甜糖山

等黏黏糊糊喝完一碗冰糖雪梨汤，叶修先是夸张吹捧了一番周泽楷的厨艺。他伶牙俐齿，随口一说便是篇美食说明文，逼得向来淡然自若的alpha红着耳朵别过脸。面上摆出一副不想理你的模样，其实内里又暗喜得很，像是有只黄鹂在心头清脆鸣叫。

夸归夸，一想起周泽楷手为此被烫伤了，叶修还是一阵心有余悸，按捺不住地抓过了那只手，拖到眼前来观察。

被烫伤的地方已经被自己妥善地敷上药膏。虽说味道刺鼻了些，好在alpha自愈能力的确出类拔萃，看起来并无大碍。

心里松了口气，叶修却开始假公济私地摩挲起对方光洁的皮肤，装模作样，絮絮念叨起来：“还疼么？要不要给你吹吹？”说着，就作势要把嘴唇凑上去，吓得周泽楷赶紧抽回手。

哪儿有那么娇气的alpha，他断定这是过度关心。不过过度了也不改关心本质，足以教人倍感熨帖温暖。周泽楷心一软，柔声宽慰：“没事的。”

但叶修仍保持担忧，不为所动，甚至变本加厉地再一次抓过他的手，在手背上饱含怜惜地亲了一口。

仿佛有细微电流骤然穿透胸口，周泽楷不自在地抿了抿唇，转移话题：“那你自己呢？”

我怎么？叶修抬了抬眉毛，面露诧异，俨然把自己病着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
周泽楷哭笑不得，也不跟他废话，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翻出体温计。盒子上落了层灰，被他随手刮去，看起来是很久没用过了。而叶修一反平时的强势劲儿，乖乖地听凭周泽楷摆弄，夹紧了体温计。

“我觉得我已经没发烧了……”正说着，就咳了几下，omega脸上顿时掠过一丝尴尬，缓过劲来又继续辩解，“大概，就只是喉咙疼。”

他眼巴巴盯着周泽楷，生怕对方要逼自己再躺回床上。“都睡了三天一上午啦，”影帝先生在扮可怜、博同情上也颇有一手，“明天就是情人节诶，我们应该出去玩玩。”

“如果你好了的话。”周泽楷轻描淡写地做出结论，顺带捉住了他在自己脸上不安分游移的手，紧紧握在了掌心。

叶修便如临大敌似地，还没过三分钟就嚷嚷着时间到了，该看体温了。

然而周泽楷对付他很有一套：目光淡淡一转，叶修就识趣地闭嘴了。

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。他不无感慨地想着，可要是周泽楷有了孩子，肯定得乖乖听话才有糖吃。

明明被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男孩拿捏住了，叶修却丝毫没有恼羞之感，反而满心欢喜地认定被约束也是一种幸福。时间滴滴答答地流走，omega也悄悄挪动身体重心，一点点靠在了alpha怀里。

众所周知，感情必然是一种枷锁，人不可避免地要为之牺牲部分原本拥有的选择权——面对枷锁，无非是向往逃离，和甘之如饴的态度区别罢了。

于叶修而言，从他怦然心动的那个瞬间起，他全部的努力就是为了能和对方一道，被锁进那名为爱情的枷锁里。

“要是没好的话，明天怎么办？”他把头埋在周泽楷胸口，瓮声瓮气地问。

语气里的失落浓得要溢出来。

别这么没自信啊。周泽楷忍不住翘起嘴角，眼神不自觉地柔和起来。他伸手拨弄着怀里人柔软的黑发，给了他一个格外自信的答案。

“会让你好起来。”

大抵是出于精神对肉体的反作用，叶修怀揣着明天一定要跟恋人一起出门玩的执念，最后测出的体温竟真的在正常范围内。一分钟前的惶惶不安像张面具似地一下就从他脸上摘了下来，取而代之的是如愿以偿的得色。

“明天去哪儿玩呢？”

他跟周泽楷并排在沙发上坐着。这沙发窄得很，因此他心安理得地整个人都紧贴在alpha身上，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屏幕，嘴里吐出几个老生常谈的约会圣地：“思南公馆？大学路？1842？还是——”

他被打断了。

是周泽楷忽然伸长手臂，把他重重揽进自己怀里，富有磁性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接续了断掉的尾音：“你家？”

叶修一瞬间红透了双颊。他颤抖着仰起脸，本能地试图去看周泽楷的眼睛。那双流转着笑意的眼睛轻而易举地敲响了他的心弦，把一切欲盖弥彰的、横冲直撞的东西，统统变作了不可阻挡。

他握住周泽楷落在自己胸口的手，隐藏极深的渴望脱口而出：“好啊，那来了之后，就别走了。”

周泽楷笑盈盈地看着他，没有说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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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说睡前最后一次量体温也仍然正常，但周泽楷难免有些不放心，偷偷给自己调了个半夜的震动闹钟，才把手机揣进睡裤口袋。可惜，一时半会也睡不了觉——他纵容叶修酣眠在卧榻之上，却没料到对方钻进被窝后就没消停过。

哪儿像是找了个男朋友呀，周泽楷闭上眼睛消极抗议，又好气又好笑。简直是养了只粘人的小宠物了：一会拿膝盖蹭自己的大腿，一会穷极无聊地数他浓密的睫毛。

月光顺着窗棂倾泻而下，叶修支着下巴欣赏自家alpha安然入睡的模样。被盈盈月光一笼，他的皮肤愈显白皙无暇。深邃的眼窝与卷翘的睫毛，足以激起任何旁观者亲吻的欲望。

叶修入迷地凝视了许久，很自然地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。单方面地发生在自己的记忆里，而周泽楷一无所察。同样是月色很美的夜晚，同样是毫无防备的睡美人，同样是无法克制的渴望。

不过，或许有一点不太一样了。

他小心地用手肘撑着身体，一点点俯下身，最终含住了那双觊觎已久的唇。

现在，他再也没有克制的必要了。

辗转亲吻了好几分钟，叶修才依依不舍地抽身离开。属于自己的吻，似乎滋味更好了。他忍不住勾起嘴角，侧过身来对着周泽楷。

他的心上人依然沉睡着，对发生过的一切无知无觉。无论是在B市的那个吻，还是在S市的这个吻。

可自己的心态却已从战战兢兢的窃取者，升格为理直气壮的占有人。

这样看着周泽楷，在漫漫长夜里独享他的睡颜、皮肤、体温、呼吸和爱——为了这一刻，他的确已经等了太久、太久。

久到令他恨不得要把它拉长，再拉长，长到天荒地老。

直到奇怪的震动声骤然响起，打破了寂静。

叶修猛地意识到这是周泽楷的闹钟，可他还没来得及倒回去装睡，就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。

周泽楷怔了怔，第一反应是闹钟吵醒了叶修。他赶紧关了它，正欲开口道歉，却紧接着意识到事有蹊跷。

凌晨三点，叶修看起来却精神饱满，丝毫没有被吵醒的困倦样儿。再细细一打量，对方便讷讷转开目光，就差一头扎进被子里了。

做贼心虚。周泽楷瞥了他一眼，只一眼就全部察明。

他想发火又不忍心，责备的话语压在口腔里，泛起古怪的苦味。破天荒的体验。他再一次提醒自己，恋爱就是两个人的忧愁和甜蜜。他尝够了叶修喂进自己嘴里的糖，迟早也要体会一回不那么美妙的部分。

如果不在乎的话，就不会有这份苦涩和疼痛了。

不会气他熬夜不爱惜身体，又怜他睡不着是因为自己。不会想要骂他笨，又想要吻他唇。不会左右为难，不会自相矛盾。不会心疼，又在疼痛的地方感受到有和煦微风，温柔拂过。

周泽楷捏住叶修的下巴，逼他看向自己。

目光猝然相撞，而他立刻笃定了：管它呢，我愿意为了眼前这个人苦涩与疼痛。

——既然他能为我罔顾自己，我就愿意与他分担爱情所有的负面情绪。

“笨蛋，”周泽楷压低了声音，嗔怪似地，“怎么还不睡？”

叶修沉默了一会，说实话很有压力，但他还是坦诚道：“你太好看了，一不小心就看了太久。”

拿我当智能手机呢，还看着看着忘记时间不成？Alpha忍俊不禁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。

“你干嘛去呀？”身后传来叶修紧张兮兮的声音。

“拿体温计。”周泽楷倒是老神在在。

好在最后一量，体温依然正常。可惜Omega太过精明，当即意识到自己在周泽楷心中的地位已然今非昔比，任性的一面随之冒出了头，拉着周泽楷就要得寸进尺、趁热打铁。

被缠着做睡前运动的alpha婉拒无果，终于拿出了严厉的杀手锏，威胁道：“再不睡，我走了。”

叶修眨眨眼睛，马上乖乖躺进被子里，大被蒙过头，假装刚才无事发生。

周泽楷忍着笑，也跟着躺进去。一具温热的身子贴上自己的，他安然伸手揽紧，低声道晚安。

“晚安。”叶修笑容灿烂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，两个人的心跳融为一体，缠绵不尽。

本打算睡到中午再起床，谁知八九点工夫就来了电话。

周泽楷暗自叹气，摸出手机随便按了接听键，也没注意是谁，便问有何贵干。

室友暌违已久的声音顺着电波清晰地抵达耳畔，害他猛地打了个激灵：“小周啊，今天情人节，上回你不是答应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单身party吗？这话还算数吗？”

正当周泽楷极力运转着困顿大脑，试图给出一个得体回复的时候，他善于阅读人心的朋友忽地一声轻笑，调侃道：“还是说，你已经紧跟着老方的步伐脱单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