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糖山

28.

即便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，更何况周泽楷的女友并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。诚然她懂得自己在周泽楷心目中的地位永远是比不过荣耀的，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容忍荣耀在周泽楷生活中占的比例越来越大。

似乎因为疏音一直以来都展现出足够的温柔与包容，周泽楷产生了她会一直这样善解人意下去的错觉。

以前周泽楷对荣耀的投入程度已经是既成的事实，她也接受了这个现实——想跟周泽楷谈恋爱就必须同时接受他对荣耀的过度热爱——但她并不打算接受在谈了两年之久后，周泽楷对她愈演愈烈的冷淡。

尽管他在百忙中抽空陪她过了生日，但她怎么可能满足于三个月来却只见了一次，而下一次还悬而未决的现状？她跟周泽楷物理距离不过半小时车程，实际上见面次数却屈指可数。

 

生日这天她便鼓起勇气，放下了女孩的骄傲与矜持，向他提出了同居的提议。

周泽楷想都没想地拒绝了。

“我在家也要训练，不方便。”

这话俨然是把她当成了累赘。

漂亮的女孩终于红了眼眶，声音颤抖地问他：“周泽楷，你是想分手吗？”

周泽楷愣住了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他错愕地看向女友，却发现她眼波饱含悲伤，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池秋水，随时要淌出来。他意识到对方是来真的。

他摇摇头，并不想轻易放弃这段感情——再找一个人重新走一遍恋爱过程实在太麻烦了，而他喜欢从一而终，最简单、最直接，也最方便。

等到了他的否认，疏音终于没忍住，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。她哽咽着，控诉着：“你根本不在意我，就、就想着打荣耀……我想多见见你啊……”

“对不起，”周泽楷迅速道歉，承诺脱口而出，“跨年一起过？”

他的女友眼神一动，忍不住得寸进尺：“圣诞呢？”

周泽楷露出为难的神色，慢慢摇了摇头。

疏音叹了口气，见好就收：“好的，那就一起跨年。”

得了男友的许诺，她重新恢复了精神，笑容回到了她的脸上。她凑过去在周泽楷的唇上印下一个吻。她是如此容易满足，一个简单的约会予定就足以让她的心甜蜜得像是浸润了十天蜂蜜。

周泽楷微不可察地耸了耸肩，伸手揽过他同样擅长战术的女友，加深了这个吻。

但他当时太急于说点什么来挽回这段恋情，和那个只是想吓吓他、并没有认真打算分手的女朋友，以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。

所以虽然这一刻他们看起来仍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，但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这段岌岌可危的感情上，随时可能落下。

 

离元旦还有三周，在结束了当天的加训后，叶修照常帮他看了一圈短信——先筛选出值得一看的消息，然后再用最简单的语言转述给周泽楷。

现在叶修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生活。因为赛事紧张的缘故，他索性连周末也来周泽楷家。

两个人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尝试着各种打法，不管是时机还是走位，叶修都有足够的技术来陪他一个个试过来，并在无数次失败中总结出最佳方式。

周泽楷率领的轮回战队在常规赛中势如破竹，俨然是要拿下常规赛冠军的势头。许多媒体已经大胆地预测，十一赛季总决赛的冠军也极有可能被轮回收入囊中，轮回也会成为继嘉世之后第一支拿下三座冠军奖杯的队伍。

比起媒体，叶修的预测倒是大胆许多——轮回一定会夺冠。

对此，周泽楷没有异议，甚至还笑了一下表示认可。

虽然对外他依旧低调内敛，但对叶修他自然无需故作谦逊。他清楚自己现在有多强，本来就有着顶尖的技术，现在又有了叶修的亲自指导，可谓如虎添翼。他没理由不赢。

一挑三已经满足不了他了，现在的周泽楷追求的是带领团队碾压一切的绝对实力。

他也正在一步步地、确实地接近着那个境界。

 

然而这回叶修替他念的短信里，有一条成了晴天霹雳。

刚听他念完，周泽楷就怔住了，他嘴里还塞着牙刷，却忘了刷牙。

“你怎么了？”叶修看他不对劲，关切地问道。

周泽楷张口欲说，却一不小心把牙膏泡沫吞了些进去，这使得他的脸色又难看了两分。

他吐了泡沫，有些不确定地问：“这届全明星赛，要去微草？”

“是啊。”叶修又看了一遍短信，“12月31号早上出发。”

周泽楷叹了口气，告诉了他自己失态的原因：“答应了疏音跨年。”

闻言，叶修不禁挑眉看向他，眼神分明是在问，那你打算怎么做呢？

 

29.

这回他的女朋友似乎是真的发火了。

叶修看着周泽楷盯着手机，双眉紧蹙的样子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。

“你这先斩后奏的，她生气了吧。”他问，顺手递过去刚加了糖的咖啡，“你得好好哄哄人家。”

 

他们现在在B市的一家咖啡馆里。

虽然叶修是退役选手，但也作为嘉宾受邀出席，跟周泽楷商量一番后他就以陪练的身份暂时跟轮回一道行动。除了孙翔在碰到他的时候故意嘲了他两句——然后被他怼得满脸憋屈——之外，轮回的其他队员都对这位荣耀教科书异常客气。

下了飞机又在酒店安顿好行李后，他们一行人就四散在B市活动了。自然而然地，叶修和周泽楷凑到了一块。

本来江波涛也打算跟队长一起，但方明华招呼他去给另一半买点礼物，副队长便立刻重色轻友地跟同样有媳妇儿的方明华互秀恩爱去了。

当时叶修还征求了一下周泽楷的意见，问他要不要跟着方明华他们一起，也买点东西给疏音赔礼。

毕竟周泽楷到了酒店后才告诉女友自己已经身在B市，晚上没法陪她跨年了，这样先斩后奏显然是周泽楷理亏。

“不用，”周泽楷看了一眼手机，仍然没有新消息，“没用的。”

他挺清楚女朋友的脾气，如果先告诉她的话，虽然不会吵得翻天覆地，却也肯定无法释然。但他又不可能为了约会就缺席全明星赛。

这事完全是他的错，是他考虑不周，随便做出了无法兑现的承诺。而他的毁约一定会让她难过，所以他才瞒着她，想着等到最后一刻再说，至少她难过的时间会短一点。

他的确是为了她好，却没有想过自己单方面的“好意”，会让最后一刻才得知真相的女友多么心寒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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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泽楷接过叶修递来的咖啡，不经意地抿了一口，仍旧专注看着刚收到的消息，却没有要回复的意思。

这会叶修反而比他更着急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帮自己的情敌——或许是因为周泽楷现在的表情太过低落——但他就是不想让周泽楷因为过错而被女友分手。

“说真的，你就别闷着了，好好赔礼道歉，她会原谅你的。”叶修敲了敲桌子，说，“你要是不说，她怎么知道你这么晚才告诉她，是不想她难过呢？万一她误会了，那可就糟了。”

听了这话，周泽楷略惊讶地看了叶修一眼。

奇怪，你怎么知道我拖到现在才告诉她的理由？

更奇怪的是，叶修对自己几乎是理所当然的深刻了解，竟然没有让他觉得不自在，反而觉得妥帖安心。

周泽楷舒展眉头，笑了笑，把手机递了过去。

看到屏幕上的短信，叶修这才意识到周泽楷蹙眉的原因并非是受到女友的责难——正相反，是因为她过于体贴了。

“没事的泽楷，工作重要嘛^^ 我刚才也订了去B市的票，飞机马上起飞了，你在哪儿呢？我下飞机来找你。这回不许不陪我哦！”

周泽楷这才有些无奈地开口：“前辈，你看……”

 

轮回在酒店的房间都是双人间，因为叶修一直在给周泽楷当陪练，自然也就把他们俩分在一间里了，方便他们晚上的加训。可是眼下女朋友不远千里飞来B市相会，周泽楷就是再怎么看重荣耀，也不可能在这个情况下把疏音一个人丢下，势必是要陪她一起的。

今天没法一起练习了。周泽楷抱歉的眼神中传达着这样的讯息。

叶修捏了捏眉心，酸涩的情绪渐渐浮上心头。

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，明明一分钟前他还真心实意地希望周泽楷同女友和好，可是当真确认了他们原来一直都很好时，他却只尝到失落的滋味。

这份失落来得实在太矛盾了。但也实在合情合理。

可不是么，她都能委曲求全到这种程度了，怎么可能还会跟周泽楷分手呢？

 

临近跨年的时候，周泽楷果然不在轮回的队伍里。叶修觉得无趣，便找了个借口翘了全明星赛前的跨年聚会。

目送着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青年们朝着微草俱乐部的方向走去，他没忍住，转身去便利店买了包烟。

自从给周泽楷当了陪练之后，他再也没抽过烟。因为他曾见过周泽楷在闻到烟味时微微皱眉。

但眼下他需要它。

叶修在大街上随意地走着，吞云吐雾间不知不觉便走到一处公园，里面热闹得紧，像是在有什么表演。

闲着也是闲着，他索性混入了人群中，假装自己也是这热闹的一份子。

可身处喧闹的人群中，被欢乐的倒数声环绕，叶修仍然感到自己像宇宙中一座孑然的孤岛。

只有那个人的声音能穿破真空，无需介质地抵达自己的心。

然而这里人声鼎沸……却唯独没有他的声音。

 

“前辈！”

叶修突然听到了一句呼唤，模糊不清地混杂在人群歇斯底里的“零！”的吼声里。

新的一年如期而至。

而他大脑一片空白，机械地转过了头。突然之间充满了心脏的情绪，分不清是狂喜，还是恐惧。